31、高山雪化（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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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、高山雪化（二）
女人白瓷般光潔的脊背上，有一道手指長短的疤，粉白色的新肉揪扯著愈合處的暗痕，突兀而安靜地虬結在左後肩靠下的位置，比起周圍的細膩皮膚，格外顯眼。
九月覺得，若不是這般情形，這個距離，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看見它。
他自己身上也有過很多疤，黑熊抓的，豹子咬的，禿鷹啄的……結了痂，剝落了，就忘了疼。經過一個春夏秋冬，等到來年，再深的疤都能被風吹日曬掩埋，再看不清。
可她這一道卻不同。
不知是多久以前留下的痕跡，蜈蚣似地扒在她幾近無暇的背上，沖擊感實在太強，讓人只瞧一眼，就烙進腦子，哪怕合上眼皮，也歷歷在目，久久難忘。
九月緊貼著她，短暫地抽離，又貼得更緊，在她不算明顯的輕顫和細喘裏，他低下頭，吻住那塊早已消弭在歲月過往裏的疼痛，用溫濕的舌尖輕輕碾過。
忍不住想，外面的世界也很危險嗎？
不然，這疤又是怎麽留下的？
那裏生活的她，和這裏，有多不同？
許逸有些敏感地動了動肩膀。
不是生理上的敏感，是心理。
太久沒背身站在鏡子跟前，刻意去找它的位置，她幾乎已經忘記了這道疤的存在。
直到他親昵的觸碰“提醒”了她。
其實，才拆線那會，她本來打算去繡個紋身蓋住，還特意咨詢過兩三個師傅，都說只要選好圖案，問題不大。
但後來因為怕疼，就放棄了。覺得反正也沒什麽場合要穿露背的衣服，何必再受一次罪。
況且，本來就是醜的東西，非要用塊美的補丁來遮，欲蓋彌彰，越想就越覺得惡心。
許逸向前勾了下肩膀，避開九月，翻轉過身。
見他正要開口，便湊上前去，刻不容緩地堵住他的唇——
“別問，”她垂眸低語，眼睫輕顫，“不想說。”
平日裏，她勾他惹他，雖先一步親近，卻總是淺嘗輒止，哪怕唇舌相抵，也是輕掃一圈便全身而退，等他來追。
難得像現在，吻得主動，投入，且熱烈。
許逸深知，走出某種情緒的最好辦法，莫過於讓自己進入另一種更加強烈的情緒。
於是起身跨坐在九月身上，撐著他緊繃的小腹，緩緩坐下……
她在嘗試著制造“另一種”情緒。
她也知道，他不會拒絕。
她要的，他從不會拒絕。
帳子裏的溫度越來越高，許逸微仰著頭，細細體會著他青澀生疏的迎合。
不算完美，但格外認真。
讓她第一次覺得，男人認真起來，也怪性感的。
直到掌下忽然抽緊，九月喉間溢出一聲悶哼——
她低垂下眼，見他光溜溜的胳膊遮在臉上，懊惱又歉疚，一片通紅從耳朵蔓延到到脖根。
九月覺得，自己仿佛躺在一片雲裏，眼前白茫茫的一片，飄忽著，什麽都是虛的，幻的，假的。
她也是嗎？他不知道。
突然就很想抱抱她。
可又怕才伸出手，她就消失不見了。
“你剛才……”許逸側身躺下，在他耳邊輕笑著低語，“好可愛。”
噢，他抱到她了。
不是假的。
真好。
這一晚無比漫長，許逸睡得並不踏實。
夜裏，那些闊別已久夢境再度找上門來，有母親冰冷瘦削的臉，徒手捏碎的玻璃杯，沾著血的一地碎片，和倏然砸向自己肩膀的實木凳腿。
先是尖聲訓斥，又轉而無休無止的哭鬧，最後變成苦苦哀求。
不是求父親，母親從不會求父親。夢裏只有母親和她兩個。母親是在求她——
“許逸，你畢業就去許振林公司上班，我和他講好了。”
“畫畫能養活你自己嗎？！你不要任性，聽媽媽的，媽媽不會害你。”
“你是不是談戀愛了？你給誰發信息呢？我看看，手機給我……給我！”
“他是你爸爸，他的就是你的。你不要，難道要留給那個女人？”
“放著正經工作不做，閑的慌去勾搭男人，許逸你有沒有點骨氣？你到底是我生的還是那個賤人生的？”
“是她！是那個賤人害死了你爸爸！小逸你都知道對不對？！你和媽媽說實話！”
“小逸，算媽媽求你，你幫媽媽這一次，媽媽只有你了……”
“你們許家人都是這副德行！擺臉子給誰看呢？！”
“許逸我告訴你，如果不是為了你，我不會變成這個樣子，我永遠都不會是這個樣子！是你拖累了我！”
“你滾，我不是你媽！”
“小逸，媽媽錯了，你給媽媽回個電話吧。”
“許逸！你欠我的都還沒還！憑什麽說走就走？”
“許逸你給我接電話！許逸！！！”
……
許逸猛然驚醒，背上浮起一層虛汗。
她大口地喘著氣，意識蘇醒了，卻睜不開眼，不知身在何處。
一個寬大溫暖手掌覆上她的額頭，重覆叫她的名字，由遠及近。
她依舊眼皮發沈，只聞到身周的皮革氣味，微微蹙眉，緩慢地意識到，自己正睡在簡陋的茅草帳子裏。
荒謬的不可思議，卻也輕輕舒了口氣。
她早已不是那個被拋來棄去的小女孩，她的確不再畫畫，卻也能養活自己。
在那個小鎮，那間客棧，那段寂寞無聊又無憂無擾的日子裏，她再不需要去依靠誰，討好誰。
所以，不論離開多久，不論要走多遠，她都得回去。
有人輕輕拍著她的背，身周暖洋洋的，像是又一個夢境。
“砰砰、砰砰。”
耳邊是沈穩有力的心跳聲。
翌日中午，九月悶頭坐在帳子跟前，將碗口粗的木樁劈成一段段的細柴。
織走過來，遞過一竹筒的清水。
九月抹了把汗，接過竹筒灌了口水，將剩下的淋在手臂上降溫。
初冬的季節，哪怕在山谷，溫度也不算高。可他還是出了很多汗，也劈了很多柴。
“她走了？”織小心地問。
“嗯。”
一早就走了，也不肯讓他送。
許逸說：“我們那有句話，叫‘送君千裏，終有一別’。就是不論你送多遠，最後都要分開。所以別送了，留這，有大家陪著你，挺好的。”
織猶豫了下，還是問了：“那她還回來嗎？”
九月動作微頓，沒答，只是搖了搖頭。
不會？還是不知道？
“她性子挺冷的，都不怎麽正眼兒瞧人，”織接過他還回的竹筒，繼續說，“但你還是對她很好。”
九月沒再答話，只是撿起沒劈完的那截木樁，繼續。
冷嗎？他不覺得。
不怎麽正眼兒瞧人倒是真的。
但她一定是他見過的，最最溫柔的女人。
作者：嘻嘻，你們是不是以為上一章就結束了？說好了送你們跨年，沒有 31 號，沒有加更，怎麽叫跨年？
2020，承蒙厚愛。
2021，期待重逢。
祝大家新年快樂鴨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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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覺得，若不是這般情形，這個距離，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看見它。
他自己身上也有過很多疤，黑熊抓的，豹子咬的，禿鷹啄的……結了痂，剝落了，就忘了疼。經過一個春夏秋冬，等到來年，再深的疤都能被風吹日曬掩埋，再看不清。
可她這一道卻不同。
不知是多久以前留下的痕跡，蜈蚣似地扒在她幾近無暇的背上，沖擊感實在太強，讓人只瞧一眼，就烙進腦子，哪怕合上眼皮，也歷歷在目，久久難忘。
九月緊貼著她，短暫地抽離，又貼得更緊，在她不算明顯的輕顫和細喘裏，他低下頭，吻住那塊早已消弭在歲月過往裏的疼痛，用溫濕的舌尖輕輕碾過。
忍不住想，外面的世界也很危險嗎？
不然，這疤又是怎麽留下的？
那裏生活的她，和這裏，有多不同？
許逸有些敏感地動了動肩膀。
不是生理上的敏感，是心理。
太久沒背身站在鏡子跟前，刻意去找它的位置，她幾乎已經忘記了這道疤的存在。
直到他親昵的觸碰“提醒”了她。
其實，才拆線那會，她本來打算去繡個紋身蓋住，還特意咨詢過兩三個師傅，都說只要選好圖案，問題不大。
但後來因為怕疼，就放棄了。覺得反正也沒什麽場合要穿露背的衣服，何必再受一次罪。
況且，本來就是醜的東西，非要用塊美的補丁來遮，欲蓋彌彰，越想就越覺得惡心。
許逸向前勾了下肩膀，避開九月，翻轉過身。
見他正要開口，便湊上前去，刻不容緩地堵住他的唇——
“別問，”她垂眸低語，眼睫輕顫，“不想說。”
平日裏，她勾他惹他，雖先一步親近，卻總是淺嘗輒止，哪怕唇舌相抵，也是輕掃一圈便全身而退，等他來追。
難得像現在，吻得主動，投入，且熱烈。
許逸深知，走出某種情緒的最好辦法，莫過於讓自己進入另一種更加強烈的情緒。
於是起身跨坐在九月身上，撐著他緊繃的小腹，緩緩坐下……
她在嘗試著制造“另一種”情緒。
她也知道，他不會拒絕。
她要的，他從不會拒絕。
帳子裏的溫度越來越高，許逸微仰著頭，細細體會著他青澀生疏的迎合。
不算完美，但格外認真。
讓她第一次覺得，男人認真起來，也怪性感的。
直到掌下忽然抽緊，九月喉間溢出一聲悶哼——
她低垂下眼，見他光溜溜的胳膊遮在臉上，懊惱又歉疚，一片通紅從耳朵蔓延到到脖根。
九月覺得，自己仿佛躺在一片雲裏，眼前白茫茫的一片，飄忽著，什麽都是虛的，幻的，假的。
她也是嗎？他不知道。
突然就很想抱抱她。
可又怕才伸出手，她就消失不見了。
“你剛才……”許逸側身躺下，在他耳邊輕笑著低語，“好可愛。”
噢，他抱到她了。
不是假的。
真好。
這一晚無比漫長，許逸睡得並不踏實。
夜裏，那些闊別已久夢境再度找上門來，有母親冰冷瘦削的臉，徒手捏碎的玻璃杯，沾著血的一地碎片，和倏然砸向自己肩膀的實木凳腿。
先是尖聲訓斥，又轉而無休無止的哭鬧，最後變成苦苦哀求。
不是求父親，母親從不會求父親。夢裏只有母親和她兩個。母親是在求她——
“許逸，你畢業就去許振林公司上班，我和他講好了。”
“畫畫能養活你自己嗎？！你不要任性，聽媽媽的，媽媽不會害你。”
“你是不是談戀愛了？你給誰發信息呢？我看看，手機給我……給我！”
“他是你爸爸，他的就是你的。你不要，難道要留給那個女人？”
“放著正經工作不做，閑的慌去勾搭男人，許逸你有沒有點骨氣？你到底是我生的還是那個賤人生的？”
“是她！是那個賤人害死了你爸爸！小逸你都知道對不對？！你和媽媽說實話！”
“小逸，算媽媽求你，你幫媽媽這一次，媽媽只有你了……”
“你們許家人都是這副德行！擺臉子給誰看呢？！”
“許逸我告訴你，如果不是為了你，我不會變成這個樣子，我永遠都不會是這個樣子！是你拖累了我！”
“你滾，我不是你媽！”
“小逸，媽媽錯了，你給媽媽回個電話吧。”
“許逸！你欠我的都還沒還！憑什麽說走就走？”
“許逸你給我接電話！許逸！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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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逸猛然驚醒，背上浮起一層虛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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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寬大溫暖手掌覆上她的額頭，重覆叫她的名字，由遠及近。
她依舊眼皮發沈，只聞到身周的皮革氣味，微微蹙眉，緩慢地意識到，自己正睡在簡陋的茅草帳子裏。
荒謬的不可思議，卻也輕輕舒了口氣。
她早已不是那個被拋來棄去的小女孩，她的確不再畫畫，卻也能養活自己。
在那個小鎮，那間客棧，那段寂寞無聊又無憂無擾的日子裏，她再不需要去依靠誰，討好誰。
所以，不論離開多久，不論要走多遠，她都得回去。
有人輕輕拍著她的背，身周暖洋洋的，像是又一個夢境。
“砰砰、砰砰。”
耳邊是沈穩有力的心跳聲。
翌日中午，九月悶頭坐在帳子跟前，將碗口粗的木樁劈成一段段的細柴。
織走過來，遞過一竹筒的清水。
九月抹了把汗，接過竹筒灌了口水，將剩下的淋在手臂上降溫。
初冬的季節，哪怕在山谷，溫度也不算高。可他還是出了很多汗，也劈了很多柴。
“她走了？”織小心地問。
“嗯。”
一早就走了，也不肯讓他送。
許逸說：“我們那有句話，叫‘送君千裏，終有一別’。就是不論你送多遠，最後都要分開。所以別送了，留這，有大家陪著你，挺好的。”
織猶豫了下，還是問了：“那她還回來嗎？”
九月動作微頓，沒答，只是搖了搖頭。
不會？還是不知道？
“她性子挺冷的，都不怎麽正眼兒瞧人，”織接過他還回的竹筒，繼續說，“但你還是對她很好。”
九月沒再答話，只是撿起沒劈完的那截木樁，繼續。
冷嗎？他不覺得。
不怎麽正眼兒瞧人倒是真的。
但她一定是他見過的，最最溫柔的女人。
作者：嘻嘻，你們是不是以為上一章就結束了？說好了送你們跨年，沒有 31 號，沒有加更，怎麽叫跨年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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